2018-07-16 23:06 来源:美术报 |
张迁碑
碑帖拓本收藏技术含量较高,但是,也不是说不能碰。比如我们可以在历代碑帖的拓法和装裱、碑帖拓本的特点以及历代书法家的生平、特长和代表作等方面,来寻找一些门径。
多读书 读好书
碑帖收藏和字画收藏有所不同。一幅画挂起来,画面构图如何、气韵是否生动,一眼可观,也会有各自的感受;但在碑帖里面,极少有画面性、观赏性的东西,而那些墓碑、墓志之类的,一般人也有忌讳,不大愿意把它们挂在家里。所以玩碑帖实际上更多的是讲考据,求善拓,要想玩得好,读书恐怕是少不了的功课。
眼下有关碑帖鉴藏的书出了不少。对初学者而言,古典文献学家陈麦青推荐了几本比较重要的书,首先是施蛰存先生的《金石丛话》,虽然这本书只有薄薄的五六十页,但绝对简明扼要、学术精准。通读这本书,可以对金石碑帖鉴藏中最基本的概念和常识,有比较切实有用的掌握和了解。其次是叶昌炽的《语石》。这是研究金石碑版的经典名著,里面讲到历代碑刻的盛衰,各地碑刻的分布,碑刻的种类、体例,乃至书家刻工,拓本优劣,纸墨装潢等等,几乎无所不及。而后来许多讲碑帖的书,往往也超不出它的范围。柯昌泗的《语石异同评》,又根据其新见材料,补充了不少有用的内容。中华书局把它和《语石》印在一起,方便使用,应当说是最好的本子。还有一些比较常用的工具书,不必通读,需要时查一下就行了。比如张彦生的《善本碑帖录》,马子云的《石刻见闻录》,王壮弘的《增补校碑随笔》《帖学举要》,容庚的《丛帖目》以及仲威的《中国碑拓鉴别图典》等。这些书各有特点。其中有一个地域的问题,如果是一直流传并收藏在京、津等北方地区的碑帖,张彦生和马子云的记录就比较可靠;如果是上海和南方的东西,王壮弘的说法就相对可信,因为他们对自己亲眼见过、比较熟悉的重要东西,大都作过研究,更有把握和心得。
学会自己找破绽
除了看书,最好还要养成自己校碑的习惯。因为前人碑帖著录中那些考据点的记录,反过来也经常会成为造假者们的“造假指南”。比如:专家们书中提到某碑某帖宋拓本的考据是其中某个字的完好程度、损泐状态等等,造假者就会专门在这些考据字上做手脚。如果初学者仅仅只是根据书中那些记载去刻舟求剑,碰到被动过手脚的东西,往往容易上当。但造假者其实也多是只知其一、不知其余,因而在做假时常常会顾此失彼,露出破绽。藏家如果养成自己校碑的习惯,就比较容易发现这些破绽——著录书上有记录的考据点他做好了,没有的地方却反而已有残损,那这个拓本肯定是用差的“做成”好的,甚至是翻刻假造的。
陈麦青建议,如果你得到了一件碑帖拓本,最好设法到博物馆、图书馆等收藏机构去找同一碑帖的善本细细比较一下:我手里这个东西的考据、纸墨等等,究竟是比它好还是比它差?好在哪里?如果没有条件看到实物,至少可以找一些印得比较好的影印本来进行比对。除了老的印本,现在很多出版机构又新印了不少善本碑帖,比如上海古籍出版社的“翰墨瑰宝”系列、上海书画出版社的“碑帖名品”系列、上海人民出版社的《宝晋斋法帖》等等,还有日本二玄社,尤其是它的原色法帖系列,有49种,迄今为止仍然可以说是做得最好的影印本。当然,再好的影印本也有它的有局限:只能校字口考据,无法辨纸墨气息。
一般一本碑帖多的大概三四十开,少的十来开左右,自己动手每天校三到四开,最多也就十天、一周的功夫。这是一个很好的玩赏和提高的过程。慢慢地积累多了,你的眼力、学养就能不断提高,就会有自己的心得。
拓本的年代越早越稀罕
也许很多人知道,碑帖拓本的年代越早越稀罕。唐拓本虽有存世,但绝对少,所以一般来讲,最好的就是宋拓本。以唐代欧阳询的《九成宫醴泉铭》为例,宋拓肯定最好;明拓现在来说也算可以,清拓的就不行了,因为《九成宫》碑石到了清代,由于石碑本身年久风化,加上拓得太多、又屡经挖洗而几乎面目全非了。所以,与其花高价去追逐一个已经不乏宋、明善拓的名碑的清拓甚至更晚拓本,倒不如去关注那些相对后出之碑的真正初拓。
举个例子,1973年出土的东汉《鲜于璜碑》,出土后一共拓了15份,其中3份精拓,12份普通拓本——故宫碑帖专家马子云先生对此有专门记录,琉璃厂的马宝山先生也提到过。这个石碑现在被保存在天津市博物馆,据说已有损坏,所以当年的初拓本石就更加珍贵。20世纪90年代中,市场上这样一件拓本卖到了人民币六万多元,而当时有些碑帖的明拓本也不过一万元左右。如果不了解这些背景,想要而又觉得太贵没买,那肯定是错过了。再举个例子:清朝末年出土的《常季繁墓志》,是北魏墓志中的名品,出土后不久即被卖到日本,归大仓家,1924年日本关东大地震时又震成了碎块。1996年上海朵云轩一次拍卖,其中有一件《常季繁墓志》的初拓剪裱本,估价3万,没人在意。当时大家在抢什么东西呢?一个柳公权《玄秘塔》的明拓本——柳公权太有名了,又是明拓本。最后《玄秘塔》卖了5万,而《常季繁墓志》则被台湾人只用2.8万就买走了。
所以玩碑帖,一定要看书,要查资料,尽量把有关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,有了真知灼见,才有可能独具慧眼,人弃我取。
旧拓性价比也可能高
玩碑帖固然重初拓,但有些碑帖的稍后旧拓其实和最初拓之间的差别并不是太大,价格却差了很多,如果考虑到性价比,收藏这样的稍后旧拓也许更加实惠。比如,北魏“龙门四品”中的《魏灵藏薛法绍造像记》,现存最初的乾隆年间拓本,第三行“腾空”二字,“腾”字尚可见其“马”部,“空”字在嘉(庆)、道(光)间还基本完好,到了光绪拓本,“空”字大半坏成了石花,而价格也就差了十几,甚至几十倍。但这两个拓本,从乾隆、嘉庆到光绪年间,其实也就坏了这么一个地方。一直到民国十年左右,原石碑因为被盗凿而又损坏了一百来个字,和光绪本相比,已经面目全非了。所以,光绪本虽然不稀罕,但比照民国间被凿坏后的本子,却又是蛮可以玩玩的东西了。因此,在权衡一个拓本的收藏价值时,有时还需要通盘考虑,而你了解的越多,就越有可能作出最理性的选择。
再举一个例子,就是隋代墓志里面很有名的《太仆卿元公墓志》和《姬夫人墓志》。嘉庆初它们在陕西被发现,所以最初的拓本人称“陕拓”,但拓得不够讲究。后来金石学家陆耀遹把这两块原石买了下来,运回家乡常州,以好纸佳墨,用心精拓。到了太平天国时,两块原石在战火中损坏惨重,虽有幸存残石,也有拓本,但和未损之前已完全无法同日而语了。而陆拓和最初的陕拓相比,虽然个别地方有一些极其细少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损,但却是金石名家精心传拓的本子,于是它们也许就各有千秋了。至于去年北京嘉德拍出的那个石归陆氏后精拓合册,并有陆氏亲笔长跋的本子,应该说又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了。
所以玩碑帖,如果不加区分,一味追求宋拓、明拓,有时代价实在太高了,就不一定值。如果预算有限,不妨选择那些虽然不是存世最好的顶级拓本,但相比之下损坏程度还不算很厉害的本子,或者干脆降格买一个名气不太大,但确属初拓精拓的东西,也许更有意思。就像喝酒,不见得非得喝茅台,真正懂酒的人往往自己喝的就是剑南春或泸州老窖,因为它们的品质其实并不差。真正精通的吃客,去饭馆点菜也不见得照着最贵的点,都是一样的道理。
整拓本优于剪裱本
很多人玩碑帖一般都是从剪裱本开始,但这里要提醒大家,一定要重视整拓本的价值。现在市面上,碑帖剪裱本基本已经没“漏”可捡,但整拓本的价值还是有不少人认识不足。一个清代的整拓本和一个明代的剪裱本,很多人往往更关注后者,因为它年代早。但要知道,现存许多汉、唐名碑的明拓、宋拓,多为剪裱本,其相应的整拓本,一般来说年代会稍微晚一些,但只要是属于其整拓中较早的本子,往往就有特定的价值,如著名的汉《西岳华山庙碑》,存世仅有的四本中,“四明本”虽然传拓最晚,却还是有着比其他三本珍贵的地方,因为它是唯一的整张。而年代较早的整张拓本,十分稀见。比如大名鼎鼎的唐僧怀仁集王羲之书《圣教序》,现存宋拓剪裱本至少有十几件以上,但整张好像就只有金代(南宋)一件。北魏名品《崔敬邕墓志》传世仅有的五本中,没有一件是整张。许多剪裱成册的宋、明善本碑帖,其相对应的整张拓本能到清初,已经不得了了。适当关注整张,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和惊喜。
整拓本好在什么地方?从研究的角度讲,它保持了原石的尺寸行款、泐损状况等原貌,这是剪裱本做不到的;剪裱本没字的地方往往容易被剪弃,装裱过程中又会有错乱,有时甚至被做手脚:为了把时代晚的本子变成时代早的,可以涂描,嵌补,甚至把一些需要的字从别处或者好的影印本中移过来,混在中间,再用墨涂一涂。但这些在整拓上却很难操作。直到清代乾嘉时期,金石碑版之学开始兴起,不仅整拓本被重视,即使剪裱成册,哪怕一个字只残存几笔点画,甚至是石花,也一定要保存它的原状。而这样的本子,虽然拓得稍晚,但价值不一定低。